Rei

* 生病要撒娇的温客行。周庄主：我还能怎么办（叹气）。

* 失眠的产物。灵感来源就是床垫太软，越睡越清醒。

正文

那一扎冰糖葫芦从马车外摇摇晃晃地过，糖衣晶莹厚实，光泽灿然。

温客行放下布帘，裹紧被子叹了口气。

还有翡翠烧麦、如意酥、远远酒楼上蟹粉狮子头飘来香味儿。他不争气的胃在埋怨一个灵敏的鼻子。

前头帘子掀起透进一线光。

颠簸中他只瞧见半个背影，可那声音带着点笑意。

“真的不吃？”

“不吃！”

若不是温客行无力起身，定要将这幸灾乐祸的人踢下车去。

求恳了半月得来的一趟游玩，终是没到半途便折返。

 

要怪便怪到一碗加了炒芝麻的茶汤让温公子隔了一条街翘首盼望，等周子舒无奈招手。等吃上了已是傍晚，两人贪赶路程错过宿头，便歇在山里。

彼时两人并辔缓缓而行，等到夕阳挂了树梢，远远听见水声潺潺如流珠滚玉。温客行玩心一起便纵马先行。

周庄主只顾看他涉水，等这长不大的孩子玩够了。等到天暗下来，那一身淡紫衣衫微微濡湿，师弟低头牵马乖乖走回，周子舒便只有个皱着眉头的笑了。

 

一声不响给他换了衣裳，让这温三岁裹了两件斗篷在铺好的干草上躺好。周子舒自去捉鱼烤鱼，随身包裹里取出油盐酱醋小银刀，烤好了撒上孜然，切下一块递过去。

温客行斗篷遮了半张脸，只嗯的一声，手都不愿抬。

 

这可出了大事。自从周首领洗手作羹汤，连个煮糊了的西瓜莲子羹都能博师弟一笑。而温客行就没个不饿的时候，青团吃了芝麻馅还要花生馅，许是绝世饭桶叶白衣那里传到的功夫。

“我不饿，阿絮你先吃吧。”

温客行闷声闷气翻了个身，蜷缩的背影像个小包子。明明气鼓鼓的却愈发可怜起来。

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热了。

 

周子舒抱住他像揣了个小火炉，热乎乎的额头贴在他颈边，胸口发烫。

温客行喃喃自语，从娘亲的桂花糕惦记到他埋在梨树根下的酒。许是高热难捱，蹙眉沁出几点泪来，可也终于低头沉沉睡去。醉梦半生寻得归处，不过热腾腾红枣粥银丝卷，一个关怀嗔怪眼神、一个安稳怀抱而已。

夜色温柔包裹，水声愈发清凉。清幽之境不可久居，古人原说得不错。

周子舒只顾搂紧了他，下颌抵住他汗湿的头发。心想着下回不能这样轻易让步。

 

次日却更觉汤烧火热，水都不肯喝。温客行昏昏沉沉还要骑马，周子舒心疼又好笑，共骑下山雇了车子，便要启程回去。

温客行可不乐意了，嗔道阿絮不讲理。发热归发热，耽误这一趟，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玩耍。

烧得两眼湿润清亮，喉咙干哑要喝凉凉的井水，食不下咽也要到酒楼上吹风听曲，这便是鬼谷谷主温客行、四季山庄二庄主，长不大的温三岁，也是周子舒心上的人。

他一颗心是热茶里煮的花蕊，白雾里翻滚飘荡，喜欢也不是，恼也不是。终于还驱车缓缓入了集市，让温公子看个够。

眼看过了家茶肆，端出刀鱼羹卤子面并灌汤包，又是甘露饼金钱饼出了炉。车声辘辘，驶过无限热闹繁华。那滋滋声是小黄鱼裹着面衣下锅，咔嚓几刀剁碎白菜做包子馅儿。

温客行却冒着细汗，头晕得厉害，心想着这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多么可惜。终于放下车帘，揉眼笑道：“扬州咱们也算来过了。”

他勉强挪了几步，凑近周子舒又道：“去杭州逛逛再回去，好不好？”

周子舒找个僻静处停下车子，层层裹成个不倒翁的人勉强一笑，静静倒向他怀里。

“阿絮——”

“那只去大明寺看看，好不好？”

“你当是经九九八十一难，攒够了通关文牒换经书？”

 

 

“可是——”温客行烧得眼睛雾蒙蒙的，好像天黑下来糖葫芦收了摊，恋恋不舍被师兄抱回去。冬天的最后一支，错过了便要日思夜想这酸甜滋味，一口下去冰着牙硌痛舌头也不顾。

许许多多开心的时候就这样从手中溜走，只剩一片大雾白茫茫。什么都没留住。

周子舒看他神色怏怏，靠着板壁按着领口，忍不住替他掠一掠鬓发。

“这叫乘兴而来，乘兴而归。”

温客行昏昏沉沉地道：“阿絮，我要喝酒。”

周子舒好声好气地哄：“过几天再说。”

“你骗人。”

 

温客行头脑发热时委屈来得快，眼圈红起来声音也颤了。

周子舒要宠着这小孩子，轻轻贴上他额头笑一笑，随后施展轻身功夫，糕饼摊子掷下金珠，越过数十人抢了包如意酥回来，众人嗤笑抱怨声中回来，让温客行小小咬一口。

芝麻扑簌簌沾了满衣，一车油酥香味。第一口没咬着豆沙，第二口也听话地浅浅咬去个月牙儿。

周子舒瞧着他沾了小花脸的笑容，心里泛起点酸楚来。兴兴头头出来一趟，没见着二十四桥明月夜、水色潋滟飞絮濛濛，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，可怜兮兮地咬一口点心还要抬头求恳。

剩下大半意外地被推回来。温客行拍拍手心满意足，合眼靠在他肩头，鼻息沉沉便要睡去。

师弟从来都这样好哄的。小时候捉了最大的蟋蟀让给他，最鲜亮的海棠果扔下树来，小小身影提起衣襟兜着，仰头时温温软软笑容像个刚出炉的糖包，一看心就化了去。

 

周子舒眼眶一酸，忍不住道：“时候还早。大明寺也不远——”

“回去吧。”

“今天好开心呀。”

温客行声音渐渐轻下去。周子舒铺好被子，让他靠得舒舒服服。

三两炊烟，暮色四合。

等到风低低掠过满地月色如银，他见着怀里睫毛轻颤，是温客行迷迷糊糊醒来。喂了水喂了药，病人却来了精神。

“阿絮，讲个故事吧。”

“快睡。”

“师兄。”

“师兄——”

周子舒被一阵微风撩拨着，澄净春夜里有花香、有蝉鸣，还有个长不大的温三岁舒舒服服蹭着他领口。

“好。”

 

他轻轻呼出一口气，向一生的回忆里探寻翻找。一定有许许多多温暖光明的东西。六月莲、杯中酒，落梅横笛，扫花烹茶。

天涯霜雪、艰难苦恨皆不算，如今师弟要听故事了。

 

“从前——”

 

END